“猎人呼叫冰峰，我们已经到达同步高度。”
“冰峰收到，引导交给我们，请注意相对矢量。”
“猎人收到。”
减速，轨道重合，对接，气密阀连接，指引灯亮起，舱门打开。按照训练的内容完成一系列操作，所有人开始解开固定带。
那是一个仿佛比地球上任何一座山峰都有巨大的空间站，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但无论如何，这座代号为“冰峰”的空间站是华国历史上最大的外层空间空间站，连天宫市和它相比都有些相形见绌。在规划时，这座空间站就是以半永久或者永久维持正常机能的标准设计的。
究竟付出了多大的财力和人力及科学技术在内，无法估计，究竟如何顶着复杂的国际关系和安全风险建设完成，无法计量。唯一能被得知的，就是这座空间站还有里面的驻守军人们为了国家利益几乎付出了一切。这是华国空天部队的根基，也是传说中的近地轨道空降部队的驻地。
“验证通过，欢迎你们来到冰峰空间站。”当张海将凭证输入后，电脑用冰冷的声音说着。
跨过密封门，穿着灰蓝色制服的军人们正熟练地在无重力区进行各种作业。这确实是人生中难得见到的一面，在没有重力的环境下不断移动并且工作，在地面上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当然，没有重力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自由，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危险，所以不经过训练的话，连怎么移动都是个大问题。
“我给你们说过没有？我小时候梦想成为一名宇航员，然后拿着大炮跟那些外星人打仗？”杰克眼睛里冒着光。
“没有，你那时候说的是想成为赛车手然后开着豪车抱着美女。”林涛吐槽着。
“不重要，这个不重要。”
“我突然觉得也许不被打到华盛顿是个好事。”
“从这里不是更简单？只要你能扛过大气摩擦的高温。”
“别闹了，我们该去报到了。”张海提醒着。
“这里是路线。”宁何英从航天服的终端上调出了他们需要的地图。
和传统意义上只有平面的地图不同，这里的地图是立体的，他们需要直接穿过无重力区到达核心的模拟重力区。那里才是这座空间站的心脏。
每一个在这里的军人每天都要在重力区和无重力区往来，和过去那些宇航员不同，为了适应不同的环境，这是一种必修课，对于轨道空降部队来说同样如此，如果长时间在无重力环境生活的人突然到地面是不可能执行极端作战任务的，所以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适应。
让第一小队其他人感觉到奇怪的是，在经过无重力区的过程中，他们能注意到这里的军人的目光投向了这里。
“我们脸上有什么吗？”王成摸了摸脸。
胡子刮的很干净，没有像弗兰基斯坦一样骇人的疤痕，之前也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
“没有，不过我认为他们应该不是看我们。”杰克回答着。
“中尉，他们是在看你。”宁何英提醒着在前面飘着的张海。
“是吗？也许这张脸让他们想到了什么。”
不知是不是宁何英的错觉，但是她从张海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急切。
经过无重力区那种仿佛内脏也飘起来的感觉，他们终于到了模拟重力区。这里是一个正在不断高速旋转的盘状结构，他们从“圆盘”轴中心进入这里。那种虽然还是有点轻飘飘但是已经和地面上很像的感觉再次让人稍稍稳定下来。
就是从密封窗看着不断旋转的地球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审核通过，他们走进了指挥官办公室。
然后除了一脸平静的张海之外，所有人都愣了。
眼前这个白发苍苍，但是眼神中依然布满精光和锐气的老人，让他们感觉很熟悉。
如果把张海眼中那有时会流出的宁静去掉，把冰冷和锐气多加几分，然后他再老个几十岁的话，那么估计会和这个老人一样吧？不过除了张海之外，可能就只有林涛最熟悉了。
“张……”
“375部队行动一小队，代号猎人，前来报道。我是小队队长张海，代号暗影，肖林城少将。”张海打断了即将说出口的林涛，敬礼，用他以前和长官汇报一样。
肖林城……或者说张志坤，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这个熟悉的年轻男子，然后就像以前对部下还礼一样举起了手。
“辛苦了，张海中尉，猎人小队的各位。欢迎你们来到冰峰空间站。我是华国空天部队所属近地轨道空降部队指挥官肖林城。”
“按照最高指挥部的命令，在下一步命令下达之前，第一小队将在这里待命。请确认命令。”
“命令已经确认，在最高指挥部下达命令之前，你们由我负责。我已经获得了临时指挥权。”他拿出终端说到。
“指挥权已经确认。”张海平静地说。
“虽然你们都是经过训练，但是第一次到太空可能还是不适应。所以尽量在重力区。史宏杰少尉会带你们去分配给你们的宿舍区，和地面不一样，希望你们能适应。上尉？”他看着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副官。
“是！这边请。”
在即将转身离开办公室时，张海瞟到，在他的桌子上有一张照片。那是当初他们在印度和这支部队的士兵的合影。
平静的脸上悄悄漏出了破绽，但他很快就像以前那样，跟着前面的上尉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肖林城慢慢坐在椅子上，伸手捏着两眼之间。
苍老的手指感觉到一丝湿润，但是这里的气温是正常水平，不存在出汗过多的可能。
“长官，这是后勤部的申请，需要您的签字。”桌上的画面传来了申请书。
“知道了。”他平静地说着，然后拿出了电子笔。
………………………………
“那个……虽然我知道打听兄弟家事很失礼，但那个少将……你父亲？”杰克一脸怪异地上下打量了张海。
“他姓肖，我姓张。”张海换上了和这里军人一样的制服，只不过并没有贴上任何番号证明。
“名字谁都能改，你不还有好几个名字的吗？”王成也是一脸奇怪。
“这个很重要吗？”
“你以前可没跟我们说过他是少将，而且，你说他死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也许世界上还真有这么相似的人……已经无所谓了。”张海轻轻地说。
“无所谓个屁啊？！你当初参军不就是为了找他吗？！”林涛有些激动。
“所以那个少将真的是中尉的父亲？”宁何英看着张海问到。
张海的手停了下来。
“记得当初在军校的时候，我们被拉到野外去训练，我做梦时都是那个人小时候从家门走出去，然后我妈妈看着照片流泪。就像林涛说的那样，我一开始参军不是什么理想，不是什么听起来大义凛然的理由，我只是想找到他，如果他还活着，我想带着他到我妈妈墓前给她上柱香或者仅仅是买一束白菊花，如果他真死了，就像那个叫张志坤的男人档案里写的因训练事故殉职，我想知道他葬在那里，然后在他墓前撒一壶酒，就像很多人成年礼的时候老爹跟儿子喝的第一杯酒那样。”他慢慢转过身，一脸平静地说着，语气平淡到仿佛是其他人的事。
“这么多年了，我曾经偷偷找过国安部的档案，总参的一些机密档案，但是没有找到，因为这个最高指挥官还找过我，你们还记得当年我们从日本回来的时候到首都，我被主席单独在办公室里谈过一些。说的就是这件事，他没给我任何处分，没有因为我越职找了一些机密文件把我处理掉。只是劝我不要找了。”
“我后来确实放弃了，找了这么多年，一直找一个不存在这世界上的幽灵，就像我们一样的幽灵。”他轻轻笑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忘记了这个目的。想想看，也许某一天我就有可能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张海这个人，没有暗影这个代号，连个阵亡记录都没有，既然如此，对于一个幽灵来说，另一个幽灵是否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想想，当初我跟那个人做了一笔交易，还真是贼心不死啊，对于我来说，是否能见到他或者是找到他的墓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是或者不是，就这么简单。”
“真没想到那个人真的找到了，而且更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父亲和我一样，既活着，也不存在。他有了新的身份，而我的身份在一些时候也不被承认……该说我们爷俩是一路人吗？哈哈哈……”他挠了挠头，笑了出来。
只不过这个笑声只让人听出了悲凉。
“那你……还会和他相认吗？”宁何英问道。
“这还有什么意义吗？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我们现在虽然是待命，但还是有令在身。我不能让个人情感凌驾于任务之上。”
……………………………………
“游弋呼叫，寒鸦正在哀鸣。”
“让猎人前往调查，准备长钉。”
“冰峰收到，正在设立投射。”
……………………………………
一个人待在无重力区的休息室，张海静静看着窗外那蔚蓝的星球。其他人都在其他的地方，就像是旅游一样。虽然有些失礼，不过对于这些在地面上长大的人来说，到空间站可算是人生中难有的经历。
当然，这次部署开了个头，说不定以后他们还会来到这里。
“我能坐在这里吗？”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正是肖林城。
“……当然，少将阁下。”
用连张海都觉得灵活地动作从电子门那里荡了过来，肖林城看着那宁静却又喧闹的星球。
“每次感觉有什么东西困扰的时候，总喜欢到这里看看，感觉就像以前还在地面上那样。”嘴里喃喃着，肖林城摩挲着扶手。
“地面上可没这里这么平静。”张海的声音很平淡。
“也许吧，只不过人类这种生物还是出生在重力之下，虽然在这里让我没有什么老年骨骼病。”肖林城苦笑着。
“您说得对。”
“这些年……怎么样？”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开口问道。
看着他一脸苦涩的表情，张海长呼出一口气。
“这是以少将的身份问的吗？”
“不，是一个已经不合格的父亲的身份。”
“恕我直言，少将阁下，张志坤已经死了。”张海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闷了一会，肖林城，或者说是张志坤突然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张志坤已经死了，现在在这里的，是一个曾经叫张志坤的幽灵，现在的名字叫肖林城……”
“在幽灵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父亲。”
肖林城愣愣地看着毫无表情盯着地球的张海。
“你的权限应该知道，我所属单位的性质吧？”
“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幽灵，注定不能活在阳光下的幽灵……我，我很……”
“如果是抱歉的话，您不必说。”张海低下头沉声说道。
“还是不能原谅我吗？也是……”
“不，我理解。”
“？”
“一开始我无法理解，当年你连妈妈的葬礼都没法参加，然后突然有一天林叔叔把我从姑姑家接走……”他淡淡说着。
“我想我过去确实是恨过你，从某种角度上你确实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直到那一天林叔叔告诉我你死了，我还是不能理解。”
“但现在……我也许是明白了。在有相似的经历之后。”
“是恐惧。”肖林城慢慢地说。
“没错，恐惧，我们都有的恐惧，对那种大部分人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生活的恐惧。也许当年你选择调任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也许不是，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至少我的目的达成了，新的目的。”
看着他突然用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看着他脸上的平静，肖林城笑了。
“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了。”
“因为我想在战场上活下去。”
“对。活下去。”他点了点头。
“如果……你以后有时间了，能帮我一个忙吗？”他犹豫了一下，用仿佛是恳求一样的语气问着他。
“什么？”
“到你妈妈墓前，替我献一束花。”
“这应该你自己去做。”
“我回不去了。”他苦笑着说。
本想出口反驳他，但是看着他那苍老的苦笑的脸，张海突然明白了。
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他从空间站以任何可行方式降落到地球了。
“这具身体太老了，不论是使用空降舱还是其他的方式，估计等我到地面上的时候我的全身骨头都要出问题，到时候能不能活着还是问题。”
“这里既是我的服役驻地，也是我的坟墓。”
沉默了一会，张海点了点头。
“谢谢，儿子。”
…………………………
“最高指挥部发布了命令，猎人小队和近地轨道空降部队特遣小队前往埃萨俄比亚高原，坐标已经确认。”肖林城指着立体地图做着简报。
“那里有什么吗？”林涛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目前我们只知道那里有一个未知的研究设施，而研究对象是当地的土著居民。”
“人体试验吗？”
“具体情况未知，不过最高指挥部的命令是，调查那个研究设施，并且清除所有的实验对象和守卫人员。”
“包括平民？”一个近地轨道空降部队的下士皱着眉头问。
“如果他们是研究对象的话，是的。任务完成后，你们要沿着这条线路到达吉布提海军基地。需要注意的是，完成任务后尽量不要与吉布提共和国军发生冲突，我们的部队会前往接应。”
“全员会使用新型空降艇直接空降到目标地域，行动部队全员使用ZJA06型机甲。需要注意的是，我们不能让任何一方得知机甲的存在。如果出现意外，你们要破坏掉它。”
“呃少将，您知道ZJA06使用的是核动力吧？”杰克举起手问道。
“当然，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让人知道。幸运的是，那种当量的核燃料如果失控起爆的话，机体会全毁。当然，你们必须尽快脱离爆炸和二次辐射范围，否则谁都活不了。虽然我知道战场上的情况很复杂，但是我相信你们的技术。”说到这，他看了看坐在简报室里的所有人。
“明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预计1小时，我们正在进行最后调试，在此之前你们都要到机体上待命。”
“是。”
“祝你们好运。”
………………………………
“冰峰呼叫猎人和铁木，最终调试完成，坐标已经输入。”
“铁木收到。”
“猎人收到，准备出发……”
“这里是登峰者的私密通讯，呼叫暗影。”已经做好出发准备的张海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愣了下。
那是肖林城的代号。
“暗影收到，请讲。”
“……”
张海皱了皱眉头。
“一路小心，儿子。这是张志坤的幽灵最后的祝福。”
“暗影收到。我会遵守诺言的……父亲。”
“登峰者收到，祝你们好运。”
“是，少将阁下。”
投送口打开，机械臂将空降舱推出空间站。
按照已经编写好的程序，推进系统启动，很快空降舱会进入下坠轨道，然后进入降落程序。
“空降舱已经出发，开始记录。”
“明白，任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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